Telegram养活的“”产业链

  将窗帘全部拉上，关闭所有灯光，再打开手机摄像头，对着房间的每个角落逐一检查......

  这一套流程，是林女士出差、旅游入住酒店时必须要做的一件事，目的是为了检查房间里是否藏有摄像头。

  不仅是林女士，自从今年9月份石家庄民宿事件被曝光以后，入住酒店时检查房间是否藏有隐藏摄像头就成了一种必修课，毕竟没有人希望某一天在网站上看到自己的表演。

  目前，国内能检索到最早关于的报道，是2011年著名的“门”，知名女星大S和汪小菲联手发邀请函，指责搜狐CEO张朝阳在他们的婚礼上“”，并通过微博直播。

  在韩国，数万名女性在2018年走上首尔街头，高举“我的生活不是你的色情片”的标语，抗议生活中无处不在的。

  在日本，2021年4月国会女职员在洗手间被引发广泛关注。当年日本千叶县公布的多个方面数据显示，当地手机事件从2019年到2020年增加了1.6倍。

  在美国，CNN援引一份Airbnb在2023年6月的庭外取证文件报道提到，Airbnb过去十年来关于偷录而产生的客诉多达35000件[1]。

  在印度德里东部的沙卡普尔，一名房东今年9月因涉嫌在女房客的浴室和卧室安装隐蔽摄像头而被捕。

  可见，从美国到韩国、从日本到印度，一直在发生，它慢慢的变成了一种全球性事件，影响无数人的生活。

  但问题恰恰也出在这里，既然影响如此之大，为什么十多年来，不但没有被遏制，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？

  事实上，虽然国内“事件”如今仍有发生，但过去十多年，中国对的治理从来就没松懈过。

  一些年长者可能还有印象，在2015年之前，售卖设备联系方式的“小广告”，遍布路边的电线杆、网吧、公共厕所。

  当时，线下售卖设备的现象十分猖獗，早年在成都倒卖电子科技类产品的王强就亲眼见证过：“2015，2016年在太升南路（类似成都版华强北）随便一家店都有（卖隐藏摄像头）。”

  但随着有关部门的持续打击，售卖设备在线下逐渐销声匿迹，转而在线上通过微信、网店等更隐蔽的方式来进行售卖。

  《法治日报》在2021年底曾报道，他们通过关键词在多家电子商务平台检索后，找到许多“拐着弯”售卖针孔或头的店铺，产品五花八门，打火机、U盘、充电宝，甚至洗面奶，都能被改装成设备。

  但随着近几年电子商务平台对隐蔽拍摄设备管理趋严，如今想要在常见电商渠道购买设备并不是特别容易。从百度指数看，过去十年来，国内新闻中涉及的内容也在呈年年在下降的趋势。

  国内遭遇生存困境的设备售卖者，开始转移销售渠道，比如迁移到X和Telegram这类监管难度更高的海外平台。

  售卖设备的人通常会通过X平台引流，然后在Telegram上经营并完成交易。这种行为有点类似于在小红书上打广告，然后将用户集中到微信中进行转化。

  卖家通常会将各个渠道的粉丝聚集在Telegram社群中，然后在社群中发布各种设备的演示视频，以吸引潜在购买者交易。

  一类是售卖单纯的设备。他们能够将生活中常见的各种事物改装成隐蔽的工具，比如前面提到的剃须刀、洗面奶、U盘等等。

  我们从一则演示视频中看到，卖家可以在一部正常手机的卡槽，或者麦克风位置重新加入一个新摄像头。

  这种经过专门改造的手机，使得变得更简单，因为者不需要刻意将手机立起来就能完成拍摄，他们只需要将手机随意放在一边，隐藏摄像头就能捕捉到画面，整一个完整的过程既隐蔽又自然。

  另一类则是招收摄像头的安装代理，这也是酒店、民宿摄像头的大多数来自。与前面的工具不同，这类摄像头不仅隐蔽，而且还可以直播。

  比如卖家会在群里表示，只要在他这里交一笔押金（约450美元），他就会给你邮寄一台设备。

  但如果你将这部设备安装到民宿或者酒店，并配合他完成设备调试，那么他不但可以将押金全部返还、报销开房费用，还会提供一台设备4500U～9000U（一种和美元挂钩的加密货币，1USDT等于1美元）的安装费用。

  也就是说，你只需要在酒店安装一套摄像头，就能够得到3到6万元人民币不等的收入。而且卖家还会着重强调行动的安全保障，这些摄像头都能轻松实现远程格式化，服务器也都建立在国外，即使以后摄像头被发现，也无法定位是谁安装、谁运营。

  显而易见， 这种听起来毫无风险，甚至一本万利的买卖，足以让许多人不顾法律和道德，铤而走险。

  而作为卖家，摄像头安装好之后，他们就会将房间的直播画面直接接到境外的网站。看网站的人只要付费，就可以再一次进行选择全国各地、各种房间的摄像头观看。于是，酒店房间，变成一场巨大的真人秀场。

  除了销售直播画面之外，卖家也会将“精彩”的内容存下来，作为付费内容做再次售卖。

  在Telegram上，他们建有专门针对这种内容的付费社群，进群费用从68U到118U不等。据卖家所说，这些社群里有上千部视频，并且还保证定期更新。

  可以说，在这一些平台上，犯罪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程度。但很遗憾，对这些犯罪分子的行为，大部分时候我们没任何办法。

  X即曾经的Twitter，马斯克在2022年将其收购后改名为X，类似于国内的微博，Telegram则是一款类似微信的加密聊天设备，也被称为“口袋里的暗网”。

  与X相比，Telegram平台上的犯罪频率更高，甚至世界上许多令人震惊的犯罪案件都与Telegram有关，比如2020年在世界上引起广泛关注的韩国“N号房”事件，以及在今年9月份因为DeepFake又被再次提及的“新N号房”事件都发生在Telegram。

  作为一款加密社交软件，Telegram用户在平台上的所有信息都是被保密的，警方很难通过Telegram的聊天内容确定嫌疑犯的真实身份。

  作为官方，Telegram虽然能够对平台上的犯罪内容做披露，但他们与各国政府的合作却并不顺畅。

  比如在韩国的新“N号房”事件中，韩国警察厅国家搜查本部长禹钟寿就曾在记者会上提到，在韩国警方调查DeepFake相关犯罪时，Telegram公司在提供账户信息等涉案资料方面不积极努力配合。禹钟寿还提到，不只是韩国警方面临侦查难题，美国等其他几个国家也如此。

  甚至退一万步，即使可以通过Telegram等网络站点平台确认嫌疑犯的身份，这些人也很可能并不在犯罪国境内。

  所以，即便警方能够最终靠酒店、民宿中的摄像头找到安装的嫌疑犯，但对于背后的主谋，却始终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斩草除根。而只要主谋还在，他们就还能以巨额的金钱回报为饵，诱惑一批又一批人继续安装新的摄像头。

  而这也是十多年来，摄像头始终没有办法得到根除的真正原因。因为本质上，如今慢慢的变成了一起真正意义上的“跨国犯罪”。

  但Telegram不可能永远成为跨国犯罪的温床，特别是在其影响力如此之大、已经引发各方关注的情况下。

  8月24日，在Telegram创始人、CEO帕维尔杜罗夫从阿塞拜疆乘坐私人飞机抵达巴黎布尔歇机场时，法国当局以没有采取一定的措施遏制Telegram平台上的诈骗、贩毒、有组织犯罪、儿童色情、宣扬等不法行为为由将其逮捕。

  帕维尔杜罗夫的被捕，为各国政府打击利用互联网进行跨国犯罪打开了一个新的契机。但在这之前，从美国到中国，从韩国到日本再到越南，已经有数十亿民众生活在隐藏摄像头的阴影之下。

  于是，在罪恶源头还无力解决的时候，另一个有趣的现象就出现了：如果你尝试在网络上检索“酒店”、“”这样的关键词，就会发现所有人似乎都想教会你，怎么样才可以避免在酒店被。

  他们会详细列举各种寻找隐藏摄像头的方法，比如检查烟雾报警器、通风口和插座，用手机摄像头在黑暗环境下查找摄像头，甚至打开王者荣耀看看同一个网络下有几个wifi设备等等。

  这一些内容大多大同小异，发布这一些内容的有专业媒体、有警方、也有各种自媒体。更有趣的点在于，这些内容也不会因国别和语言的不同而受一定的影响，无论在日本、韩国、还是美国，搜索同样的关键词，都一定会出现大量的相似内容。

  比如文章开头的林女士，她使用的方法就是从这些文章中学来的，而据林女士所说，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在酒店里发现过有隐藏摄像头的情况。

  但其实细究这个逻辑我们会发现，使用电子设备摄像头在黑暗环境下寻找隐藏摄像头的方法，利用的是隐藏摄像头在工作时会发出红外光线的原理。但近几年随着摄像头技术的持续不断的发展，许多摄像头都已能做到工作时不再发射红外光线，也就是说，这种方法失效了。

  在淘宝、京东等电子商务平台上，各类防设备开始热销，价格从十几元到几百元不等。随便打开点击一款产品月销量都有几千乃至数万。

  有商家表示，自9月份石家庄民宿事件之后，相关这类的产品销量开始猛增，高峰时期每天咨询量就能达到数千。

  今年6月，越南知名模特周裴在工作室洗手间遭遇，相关事件在越南引起热议。在事件发酵同时，YouNet ECI的多个方面数据显示，电子商务平台Shopee上越南地区的隐藏摄像头检测器的销量显著攀升。

  以倍思品牌为例，在6月30日至7月6日这一周时间内，其相关这类的产品在Shopee官方店铺的销售业绩实现了21倍的惊人增长，总收入达到2.97亿越南盾（约合人民币8.4万元）。

  可以说，在盛行之后，反也慢慢的变成为了一种“生意”，宣传反知识攫取流量，分享反设备赚取利润。

  当越来越多人在告诉我们该如何去防止的时候，我们也会慢慢的认为这是一个理所应该被接受的事实。

  而与反，这个本应该是者与社会的矛盾，实质上也转变成了者与被者之间的矛盾。

  而包括酒店、民宿的经营者在内的、更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的角色却隐藏在了所有人背后。这就好像是在一个案频发的城市，人们思考的并不是如何积极的打击罪犯，而只是一味地向女孩儿强调“你不应该穿得那么暴露”一样。

  而在这样一个以“摄像头”为中心的矛盾中，许多我们未曾意识到的部分其实蕴藏着更大的威胁。

  毕竟如今所谓的“”，早已不局限于酒店和民宿的房间里了，我们正处在一个摄像头无处不在的时代，随时都有几率会成为别人“电影”里的路人、或者主角。

  这种威胁首先来自于公共摄像头，这些摄像头虽然不以侵犯隐私为目的，但却在不经意间将别人的隐私纳入到拍摄中。

  从用户界面看，几乎所有系统都只采集人脸部分的图像。但在真实的操作中，许多人脸识别系统采集的不仅有人脸，还有上半身甚至全身。而如果这些系统涉及金融等情况，还会有人工进行二次核对。

  这件事件被曝光后登上微博热搜，许多网上的朋友表示，自己多次在没穿衣服的情况下完成过人脸识别，表明了自己已经想要“换一个星球生活了”。

  有网友在短视频平台上发布的无人售货机商品审核视频显示，在无人售货机顶部，安装了一个摄像头，专门用来识别消费者拿取何种商品。

  这个摄像头居高临下，如果在夏天消费者衣着清凉，这个摄像头就非常有可能拍摄到消费的人领口以下的部分。

  而许多无人售货机背后，实际上也是由人工进行核准的，即这些视频也会被人看到。

  除了公共摄像头无意间的侵犯外，很多时候我们用来保护自身安全的摄像头也会侵犯别人的隐私。

  今年9月份，河南省政府服务网发布的一则法院判决案例显示，有人将自己对门的邻居告上法院。

  原因是该男子认为，对门邻居在门口安装的摄像头可以拍摄到他家的入户门。因此该摄像头可以详细记录自家成员出入住宅的信息，侵犯了他的隐私权，影响了自家人的正常生活，并对自家安全造成隐患。

  从判决结果看，虽然邻居主张安装摄像头是为保护自己的财产安全，但法院仍然支持原告的诉求，判决被告拆除监控摄像头。

  IDC多个方面数据显示，2024年二季度，全球智能摄像头市场（包含消费级室内和室外摄像头，含运营商渠道）出货3，168万台，同比增长11.8%，2024上半年，市场总出货量攀升至6，321万台，同比增长11%。

  10月20日，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判的一个案件显示，一名男子从2018年到2020年期间，通过非法获取监控摄像头设备账号及密码的方式，连接并非法控制454个家庭摄像头，累计访问登录20341次，窥探他人隐私。

  比如10月11日ABC News还报道，今年有黑客入侵了美国多个城市的科沃斯Deebot X2 Qmni扫地机器人，利用他们来追逐宠物并对主人进行种族歧视性辱骂。

  有媒体报道，由于安全风险隐患，科沃斯品牌的奥迪机器人和割草机可以被黑客远程控制，通过内置摄像头和麦克风进行监视。[2]

  在国内更早一些的9月15日，有网友发布视频显示，家中使用的小米智能猫眼突然发出陌生的男声，以及女孩儿惊恐的叫声。虽然小米表示产品没有被网络攻击，没有授权的人不能访问摄像头，技术绝对安全，但该产品发出陌生人的声音确实是事实。

  回顾的发展历史，行为正慢慢的变隐秘和全球化，世界上任何角落的人都可能在窥探你的隐私。

  2016年之前，大部分还是那种现场拍摄模式，比如透过房门或者猫眼从外部进行拍摄。

  而从2017年开始到2020年，慢慢的变多的头被作用到酒店中，其隐藏的地点也慢慢变得多样化。

  2019年之后，直播摄像头又成为新的潮流。一直到今天，冰箱，空调，电视，扫地机器人，乃至门口那个智能锁，所有带有摄像头的设备，都可能会成为的工具。

  当摄像头成为一种标配，那么在酒店和民宿的之外，环绕在我们身边、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带来的威胁更为严峻。

  [1]TVBS新闻网《入住美国民宿遭房东！Airbnb遭曝“压新闻”》记者彭惠筠

  [3]澎湃新闻《酒店产业链里，你的隐私还不及一顿饭钱｜有数》作者：黄子纾 赵泽萱 冯元